“戲曲+電影”能成為流量密碼？

中國產業(yè)經濟信息網作者：田可新時間：2022-03-21

　　日前，電影《柳浪聞鶯》在全國公映。該片最大的看點在于用較大的篇幅展示越劇文化，甚至有11段唱段、時長足有20分鐘。影片亮相后贏得了諸多好評，還入圍了第24屆上海國際電影節(jié)主競賽單元角逐金爵獎，引來了人們對戲曲片的新關注。

　　近年來，這些“戲曲+電影”的藝術作品有了頗多新意，有的將傳統(tǒng)劇目搬上大銀幕再現(xiàn)經典，有的則在元素的打破與融合中講述新故事，使傳統(tǒng)戲曲在新時代實現(xiàn)傳承創(chuàng)新、完成廣泛傳播，有了更大、更好的可能。

　　傳統(tǒng)與現(xiàn)代達成互動

　　將戲曲搬上電影銀幕的案例，在中國電影史上屢見不鮮。中國第一部電影就是京劇舞臺藝術紀錄片《定軍山》，第一部彩色電影《生死恨》以及新中國成立后的第一部彩色影片《梁山伯與祝英臺》，還有《花木蘭》《紅樓夢》《白蛇傳》《五女拜壽》等膾炙人口的戲曲電影曾紅極一時。這說明，中國傳統(tǒng)戲曲與電影有著濃濃的不解之緣。這些作品，堪稱我國戲曲藝術和電影藝術歷史上的瑰寶。

　　不過，受拍攝技術、時代藝術語言、觀眾欣賞習慣等限制，相當數(shù)量的戲曲影片，重點是運用電影鏡頭記錄的功能。戲曲舞臺的置景，程式化的表現(xiàn)手段，也在不少作品中做了最大化的保留和傳承。條框內的戲曲片，似乎很難“放飛自我”。伴隨著科技的迅速發(fā)展，以及數(shù)字技術等的廣泛運用，戲曲電影的創(chuàng)新之路越走越寬闊。近幾年涌現(xiàn)的戲曲片中，舞臺語言與鏡頭語言能夠實現(xiàn)相交相融；表現(xiàn)形式可以不拘一格、獨特多樣；服、道、化方面，以表達美成為準則，減少了刻板要求；特效技術，在仙俠、神話題材中，更是有了展開想象、盡情發(fā)揮的廣闊天地?，F(xiàn)代化的創(chuàng)作手法，無疑給戲曲片賦予了新時代的、青春的氣息，也吸引了眾多熱愛傳統(tǒng)藝術的年輕擁躉。

　　《白蛇傳·情》就是一個較為成功的例證。它是我國首部4K全景聲粵劇電影，一經上映，便收獲了極高的口碑。某知名評分網站上有4萬人給出評價，平均值保持在8分。更令人驚訝的是，在以年輕人為主要用戶的B站，《白蛇傳·情》的評分高達9.9分?！跋肱慕o年輕的電影觀眾看”——電影導演張險峰曾設定的目標，已然實現(xiàn)。

　　迎合時代是發(fā)展的必然，戲曲乃至戲曲片也不例外。植生于農耕文化的戲曲藝術發(fā)展至今，面對日新月異的科學技術、日趨復雜的文化語境、多元交錯的傳播形式，必然會不適應，特別是年輕人看不懂、不買賬，成為其傳承前行的瓶頸。反過來看，這也不斷倒逼進行各種嘗試與突破。比如，新編戲的大量涌現(xiàn)，小劇場劇目的創(chuàng)作探索，清音會、融合舞等舞臺形式的驚艷亮相等。戲曲電影也是如此，整體轉化戲曲文本，電影故事做戲曲化呈現(xiàn)，吸納戲曲元素為影片補充增色……這些都是在盡力消解自我的不適應、觀眾的不買賬。而多媒體數(shù)字化的應用，還讓這種改變由被動走向主動?！坝辛思夹g的加持，戲曲電影在守正與創(chuàng)新上似乎不再那么難以抉擇。例如，戲曲是寫意的藝術，電影則更趨向在敘事上營造真實感。倘若還是‘記錄’性地整體轉化，兩者極難平衡。在《白蛇傳·情》中，虛實搭配得毫不違和。整個電影猶如中國古代清新淡雅的水墨畫，將東方意境呈現(xiàn)得淋漓盡致。全片高潮‘水漫金山’運用動態(tài)特效，將滔天巨浪不可阻擋的逼人氣魄展現(xiàn)在觀眾眼前，特效堪比好萊塢災難大片。在橋段上，影片的改動也頗顯勇氣，去除了傳統(tǒng)唱段中白娘子踢槍的經典片段，轉而用特效來營造壓迫感；在配樂的使用上，影片保留古音古調，重新使用管弦音樂編曲，不但沒有突兀，反而更容易讓年輕觀眾接受。這讓我們進一步確信，傳統(tǒng)與現(xiàn)代的互動，可以在現(xiàn)代技術的促進下，在戲曲電影里達成?！庇霸u人鄭驕陽表示。

　　小劇種的新作為

　　從歷史的維度看，中國電影的誕生和早期發(fā)展，曾自覺不自覺地借助戲曲的火爆人氣成功引流，從文明戲走向大眾文化。即便到了20世紀90年代，取材自京劇的《霸王別姬》獲得了戛納金棕櫚獎，取材自川劇的《變臉》獲得了金雞獎。時至今日，我們也欣喜地發(fā)現(xiàn)，日漸蓬勃的電影產業(yè)，在有形無形中，憑借其自身藝術特色、傳播特點，“反哺”戲曲藝術，促進這一門類的傳統(tǒng)文化展露新姿。從小舞臺走向大銀幕，對于地方戲、小劇種，可能更加意義非凡。也正是看到了這一點，有的戲曲人已經在其間有所作為。

　　不久前，蟠龍梆子戲曲電影《吳來朝》在濟南舉辦了院線首映式。該片是根據今濟南市鋼城區(qū)顏莊街道的歷史名人吳來朝的坊間傳說和蟠龍梆子傳統(tǒng)劇目《吳封君》進行改編，運用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蟠龍梆子的唱腔，展現(xiàn)出主人公為助百姓滅茅救災變賣家產，“舍小家顧大家”“只為百姓承諾、不為官職所動”的勤政廉政事跡。

　　不論是戲曲還是取材，都稱得上足夠小眾的《吳來朝》，已經在海外贏得了不錯的口碑，不僅入圍智利南錐體國際電影節(jié)并獲提名，還提名荷蘭、西班牙電影節(jié)最佳音樂片。

　　該片導演、蟠龍梆子代表性傳承人韓克說，進行電影創(chuàng)作，更多的是為了讓這個劇種活下去。蟠龍梆子是距今300多年的傳統(tǒng)戲曲劇種，和其他地方小劇種一樣，也面臨著衰亡危機，小型演出和廟會的收入難以為繼，到了第七代，傳承人僅剩下6位，身體條件允許上臺表演的只有兩三人。韓克為此策劃過“學蟠龍梆子拿萬元大獎”賽，但高難度的演唱技巧讓許多人望而生怯。到頭來，活動竟無一人報名。面對現(xiàn)實壓力，韓克轉變思維，創(chuàng)立了影視公司，導演拍攝了《土豪爹的婚事》《養(yǎng)老榜風波》《十五的月亮》《俺不是貧困戶》等一系列微電影，引起了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，劇團也因此名聲大振。他又將影視公司的收入重新投入劇團，漸漸地劇團規(guī)模不斷擴充，設施設備日趨現(xiàn)代化，平均每年文化下鄉(xiāng)100余場次，受到萊蕪當?shù)厝说膹V泛喜愛。“我們想繼續(xù)走這個路子，目標是3年完成5部戲曲電影?！彼f，如今另一部蟠龍梆子戲曲電影《公心書記》（暫名）全劇音樂錄制工作已經完畢，以打擊山砂盜挖的案例為元素的《崖上人》已正式開機。

　　“蟠龍梆子打造了一個樣板?！编嶒滉栒J為，成功之處在于小劇種本地人、本地事兒、本地戲這三大優(yōu)勢在電影中展現(xiàn)得淋漓盡致，讓作品在特定受眾面前，呈現(xiàn)出天然的親近感?！秴莵沓分校捎玫氖菍嵕芭臄z，鏡頭下的蟠龍梆子，表現(xiàn)力強，也更加靈活自由。高清攝像技術，還能通過機位和景別的改變，令觀眾變換角度看戲，細品演員的表情、身形、步法，順暢的轉場、蒙太奇的剪輯，也能把劇情道明、戲詞唱清，大大降低了觀看門檻，便于觀眾理解與接受。這都極大拓展了地方小劇種在當下的傳承發(fā)展空間。

　　不一定是流量密碼

　　伴隨著國潮風的涌起，出圈操作盛行，當下還有一種聲音認為：戲曲+電影，這個CP一定就是流量密碼。

　　果真如此嗎？仍有許多人對此持謹慎樂觀的態(tài)度?！霸?0世紀50年代至60年代，戲曲電影曾撐起中國電影的半壁江山。據統(tǒng)計，截至1958年，戲曲電影的觀影人次超過4億；1981年，上海電影制片廠攝制的戲曲電影《白蛇傳》曾座無虛席，萬人空巷，觀影人次達到7億。即便《白蛇傳·情》以口碑帶動觀影，但票房與同期上映的《速度與激情9》近14億元的國內票房相比，不過是九牛一毛。”鄭驕陽說。

　　對于戲曲電影“墻內開花墻外香”的境況，業(yè)內人士認為要冷靜對待?！拔覀兘^不否認獲獎作品的水準和吸引力。但客觀來看，中國戲曲電影相較于歐美的電影藝術創(chuàng)作，本就是民族性明顯的、特立獨行的存在，在國際電影節(jié)所獲獎項不少都存在于獨立單元或是特別獎項，亮相的多是主辦方刻意策劃的特展。盡管在某種程度上，打開了對外傳播中華傳統(tǒng)文化的通途，但并不代表它們就能夠贏得國內市場和關注?！?br/>
　　商業(yè)電影帶來的感官刺激吸引了無數(shù)觀眾，也慣壞了觀眾的口味，相比之下，含蓄內斂、節(jié)奏相對緩慢的戲曲電影的生存空間被進一步擠壓?！八裕寫蚯?、戲曲電影得到更好的發(fā)展，先得營造更好的大環(huán)境?！鄙綎|大學新聞傳播學院副教授朱秀清表示。

　　相關專家認為，要激勵戲曲電影不斷進行創(chuàng)新性嘗試，除了《關于戲曲傳承發(fā)展若干政策的通知》、“京劇電影工程”等鼓勵措施，未來戲曲電影還可以在政策的支持下，實行電影票價減免；或采取在影院進行“長線放映”，深入社區(qū)學校進行“加寬放映”，改善戲曲電影的生存狀況?！盁o論是傳承還是搶救，應該找準方式和方法。戲曲的傳承需要年輕一代，那就去尋找年輕人真正喜歡的傳播方式和傳播媒介?！敝煨闱逭f。戲曲電影需要追隨時代的腳步，通過3D技術、虛擬現(xiàn)實、AR和VR技術制造臨場感，讓電影藝術和戲劇藝術做到更好的交融，彼此成就。戲劇電影也需契合當代年輕人的口味，在對經典劇目的改編上大膽創(chuàng)新，做到精致化、時髦化。

　　但這都得是在進一步凸顯戲劇藝術“雅”的基礎上進行，不能讓戲曲電影淪為商業(yè)工具。2019年上映的國產恐怖片《道具師》融入了川劇元素，拉滿了觀眾的期待值，但事實上創(chuàng)意是足夠了，無奈作品水平極度有限，上映后迅速“撲街”，該片豆瓣短評差評率79%，淘票票差評率78%，貓眼電影差評率79%。“倘若一味追逐娛樂化、重口味，卻將傳統(tǒng)文化的精髓丟棄，那么對戲曲IP、戲曲電影都將造成不可逆的傷害?！编嶒滉柸缡钦f。